說完這話 ，方毅還尚在霧水中, 陸衛國已經大跨步離開了。

那到底是什麽意思呢？方毅一邊思索著, 視線盯著他的背影久久沒有移開。

陸衛國能長大，應該來說有養父母的功勞，但怎麽聽他表達出來的意思, 有點不太對勁呢……

方毅不想再亂猜想, 回家的腳步徒然一轉。

還是去弄清楚為好, 到時回去才能好好交代。

因為這事, 方毅連吃晚飯的胃口都沒了。

但看著天也快黑了，他只能先回招待所去，抓心撓肺的。

陸衛國是一點都不擔心, 接了媳婦，像往常一樣陪著她回到家吃了飯。

睡覺前倒是跟她隨口提了一嘴。

李靜的肚子已經凸得很明顯了, 春天一到, 天氣漸漸暖和，她躺床上的時候就穿了兩件衣服。

她眼神溫柔地撫摸著肚子, 感受裏面生命的律動。

聽他說自己的身份有問題，李靜差點沒反應過來。

陸衛國拿著枕頭墊在她腰下, 一只手扶著她, 緩緩解釋。

“……所以，我過幾天要跟方毅回一趟京都。”

陸衛國不是故意拖延不說的，而是一開始的時候連他自己都不確定，說出來了只會徒添困擾而已。

李靜到底是被驚到了，半晌沒動靜, 過了好一會，那激動得挺起來的笨重腰身才漸漸落下去。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怎麽可能?太夢幻了。

第二反應則是，難怪了，婆婆對她不好能說得過去，對親兒子不好，那是怎麽都說不過去的。

同時，又很慶幸，她抱怨過多次的陸家人，不是他們真正的血親，那也不會再存在不甘的想法了。

陸衛國見她情緒安穩下來了，提到去京都的事情，讓她跟著他一同回京都去，明天再請個假。

留她一個人在這，平常吃飯什麽都沒問題，但他也不確定自己能去幾天，萬一陸家人過來找麻煩了，他又不在，那還得了。

因為事情發生得突然，李靜大腦實在轉不過來，大概受陸衛國這鎮定得不能再鎮定的情緒影響，她還是能接受的，問了他一句大概什麽時候請。

他能想到的事，她一樣能想到。

陸衛國，“後天吧，”明天就騰出來給方毅調查了，他也正好收拾收拾。

“行，”

李靜摸著肚子，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如果陸家人不是她男人的家人，那意味著後天她就要去見真正的那些家人了。

遲了半刻的忐忑才爬上心頭來，她難得輾轉反側起來。

京都啊，也是她生活過的地方，就是不知道現在什麽樣子了。

也不知道她男人的家人到底是怎麽樣的，只要不像陸家人那般苛刻，她就很滿足了。

迷迷糊糊地想著，李靜慢悠悠地睡著了。

第二天天一亮，早飯，方毅隨便對付了兩口就往華樹村去了。

他運氣好，沿著道走的時候恰好遇到一輛去村裏的牛車。

只猶豫了一下，方毅就攔下了牛車，又給了趕車的兩毛錢，趕牛車的還是第一次見有人這麽大方的，樂呵呵地讓他上去坐著，牛車上位置相對寬敞，方毅選了個中間的位置，慣性沒那麽大，坐著舒服。

但等牛車慢悠悠的行走時，方毅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吱呀吱呀，時不時劇烈顛簸一下。

煎熬了一個小時，清晨的華樹村漸漸露出了它的形態。

這個點，炊煙裊裊，有不少還在煮菜做飯的。

方毅這張面孔很生，早起亂跑的小孩指著他小聲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麽，一見他看過來，又害怕地逃了。

方毅的視線落在那些小孩身上，因為是冬天，他大概想象不出來這些孩子在夏天都是沒衣服穿溜著鳥的，但他們現在穿在身上避寒的棉襖也足夠破舊的了，破棉襖上的黑棉絮飛得到處都是……

趕車的老人就要走了，被方毅一把攔住，他問老人，“你知道這裏作主的人是誰嗎？”

老人認真想了想，做主的，那就是當官的唄，他指了指劉水來家的那個方向。

方毅謝了他，轉身就去了劉水來家裏。

他有自己的想法:能管幾個人的，那就說明是有威望的，應該不至於說假話。

到了劉水來家，方毅幾乎說破了嘴皮子才打破劉水來的戒慮。

他也總算從他口中得知了許多信息，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反正全都知道了。

出來的的時候，方毅一張臉面無表情，甚至還有些隱怒。

原來，是這樣的養父母。

能平安長大，並不一定意味著被善待了。

他也終於明白陸衛國為什麽讓他查了，依照他先前的想法，要帶走陸衛國，他還在考慮會不會對不起將陸衛國養大的陸家人，甚至考慮要不要給他們報酬。

現在看來，完全是沒必要啊。

陸衛國能在那群人手裏活下來，沒累死，沒餓死，真的是很不容易啊。

雖然說是說，養大了，不管虐沒虐待，都是有恩的，不能狼心狗肺。

但他也不傻，先生實在沒辦法了才把兒子丟給陸家人帶，陸家這種德行肯定是一開始就是這樣的，那為什麽王春花能答應，肯定是先生對她許了什麽才對。他就不信，沒有得到什麽好處或者恩情，王春花會答應幫忙養孩子。

兩廂情願的事情，互相都付出了，那王春花這樣對待孩子其實是不對的了。

先生一開始沒告訴王春花陸衛國的身份，有可能是沒來得及說；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完全不信任王春花。

在陰謀詭計中活下來的方毅，腦補了許多。

而且，百分之七十的事情都被他猜中了。

當初陸衛國的親生父親，受了重傷，是半威脅逼著王春花發了誓，又將身上僅有的錢和票但卻足夠陸衛國吃到長大成人的票和錢都給了她，甚至還有盈餘。

那些都是陸衛國的父親攢了幾年準備寄回去的錢，

沒告訴她孩子的的身份，確實是因為不信任，怕暴露了，而他最大的願望也不過是希望孩子能平安長大而已——能不能讓孩子活著回到京都，是選擇項，不是必要項。

王春花一開始確實是好吃好喝地供著這個孩子，但到了後面，看到自己的孩子沒得吃，她就偷偷摳了點屬於陸衛國的票和錢，拿著票買了麥乳精啥的給自己孩子吃，反正陸衛國還小也不懂。

到了後頭，一旦習慣了，她伸手拿的份額越來越大，以至於她完全用了那些票和錢養大了自己的孩子，陸衛國連個湯都沒沾到。她卻半點愧疚也沒有，甚至覺得是理所當然的。

若是知道他拼命保下來的孩子會被王春花這麽對待…… 他會不會後悔這個選擇就不知道了。

為了防止調查的真實性，方毅又攔了兩個人詢問。

他穿了件黑大衣，頭發雖然被風吹得淩亂，但筆挺地站在那，一看就不是跟村裏的泥腿子一夥的。

華樹村的人平時就愛湊湊熱鬧解解悶，尤其是婦女，看他長得俊，一高興扒拉一嘴就把事給揭了，陸衛國在婦人嘴裏，那是活得要多慘是有多慘，而陸家人是有多過分就有多過分。

婦人說著說著，話題忽然轉到了陸衛國身上“不過陸衛國也有點不懂事了，這大過年的也不回來……”

方毅心想，不在城裏過年，難道還要回來看人眼色?

離開前，方毅特意去了趟陸家人居住的地方，還沒進去呢，他就聽見了裏頭夾雜著尖銳的罵聲和小孩的哭聲，實在不像是和樂的樣子。

皺了皺眉，他的視線透過低矮的泥土墻往裏頭瞧了幾眼，好像是在說什麽誰誰誰偷往鍋裏多放了一勺米，煮多了……

反正那尖聲聽著刺耳朵，方毅嫌聽著難受，趕緊地走了。

陸衛國昨天就給了方毅他家的地址，聽見敲門聲的時候，李靜想去開門，被他一把攔住了，“我來。”

開了門看見來人，他挑了挑眉，放他進來啥也沒說。

方毅吹了一路的冷風，肚子裏的火氣熄得也快差不多了。

但是一看見陸衛國這張臉，他就會想起村裏人說陸衛國有多麽多麽可憐，才兩歲就被逼著去撿牛糞了……

客廳裏很久都沒動靜，李靜將半個梨吃得幹幹凈凈，小半個梨芯都能看見裏面的黑籽了，她才將它丟到垃圾袋裏，好奇地抱著肚子出來。

方毅還沒張嘴，就被陸衛國身後忽然出現的女人嚇了一跳。大……大著肚子?

不，能這個時候出現在家裏並且從很私密的臥室出來的一定是親密的女主人。

方毅視線看向陸衛國，其實像他這個年紀有孩子已經很正常了。

但他想到的是，如果老先生得知自己有了重孫，會有多麽高興……

李靜也是止住了步子，他們家裏除了陳軍民夫妻外，還是第一回 來了陌生人。

“方毅，”陸衛國簡單地介紹了一下，扶著人坐下說，“這是，我媳婦。”

方毅想到自己比陸衛國年紀要大，磕磕巴巴說了句，“弟妹好，”

“你好，”

陸衛國沒介意他占口頭上便宜的事，本來也是他年紀大。

李靜已經能猜到眼前的人是誰了。

“我先回屋裏去?”她懂事地察覺他們有話說，屁-股剛坐熱沒多久又要起來了。

陸衛國雙手輕摁在她肩膀上，“沒事，沒什麽是你不能聽的。”

方毅眼眸一閃，看來他們夫妻關系還是挺好的，既然這樣，他也直接說了，“我去你說的查問了一下關於你的事，也問了好幾個人。”

她男人的事李靜和他一齊看向她男人。

“先前是我想錯了，”

方毅說話沒頭沒尾的，陸衛國卻懂。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陪室友做強國app裏面的題目，室友重感冒，作者和她兩人腦袋湊合在一起討論題目，結果被傳染了……現在一看屏幕就眼淚汪汪的，太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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